同命鳥
一談起夫妻關係,人們往往會想到「夫妻本是同林鳥,大難臨頭各自飛」,似乎意味著關鍵時刻,特別是生死關頭,夫妻經不起考驗,或離異各奔東西,或辜負背叛無可奈何。甚至有人說「夫婦雖說是紅線纏腰,赤繩繫足,到底是剜肉粘膚,可離可合」,竟將本是二位一體密不可分的夫妻關係說成「剜肉粘膚」,是貼上去的!
當今社會更有人據此進一步演繹,聲稱世事無常、人情有變。這才是當今社會常存的世道,將愛情和婚姻說得很可怕、很悲觀、很懸疑,不免令人望而生畏。
那天我與老伴看了一部上世紀六○年代初的日本電影,名叫「同命鳥」,是著名劇作家松山善三編劇並導演。男女主人翁片山道夫和秋子是一對聾啞夫婦,生活在二戰結束後百廢待興的日本,日子艱難,種種重擔常壓得叫人透不過氣來,還不時遇到一些突發事件,然而兩人始終同心同德廝守在一起,互相託付、互相扶持,彼此體 貼入微,儘管平日兩人溝通都得通過手語,但心靈完全相通,充滿人間溫情。影片將他倆比喻為「同命鳥」是再貼切不過的了。「同命」與「同林」這一字之差,正道出了世間大多數夫妻關係的本質和命運。
我與老伴有幸也是「同命鳥」,我倆攜手一路走過半個多世紀,有喜樂也有悲傷,有失落也有開創,有磕磕絆絆更有親親密密,不管什麼時候,即使天塌下來我倆也緊緊抱在一起。無論是在文化大革命中我變成「資產階級修正主義苗子」,聲名狼藉,是她不離不棄地安慰我、鼓勵我、照顧我;我在東海濱五七幹校勞動鍛鍊一、兩年,是她獨自一人帶著兩個幼兒留守家中,還得為防空洞做磚坯,夜間被拖去「拉練」(為防止美帝、蘇修入侵而練習負重急行軍),真是有苦無處訴。
改革開放我們全家來了美國,正當我倆好不容易一同在大學任教職時,老伴突然罹患口腔癌,她為治療辭去工作,之後我覺得她需要有人全天護理,於是我也辭去心愛的教職。在手術、化療、放療過程中她痛苦得要命,但怕增加我的精神負擔,處處顯得非常堅強;我則心疼極了,恨不能代替她患病、上手術台。抗癌期間她反應十分厲害,嘔吐、大小便失禁、癡癡呆呆,我一邊清理一邊流淚,實在捨不得她。而今她痊癒已
十一年,我倆自然更珍惜今後的日子。
按我倆的體會,夫妻絕非「同林鳥」,將婚姻當作兩人暫時躲避風雨的「茅屋」,也不是將婚姻當作兩人結伴旅遊臨時借宿的「旅館」;夫妻應是「同命鳥」,人生的一切都拴在這根永不褪色的紅線上,彼此視婚姻為莊嚴神聖的「殿堂」,相互負責到生命最後一刻。
林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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